中国经济困境为何与创新无关?专家深度解析
美国麻省理工大学教授黄亚生在近期接受《联合早报》专访时,对中国经济现状进行了深入剖析。他指出,尽管中国在技术创新领域表现亮眼,但经济整体却面临严峻挑战,这种矛盾揭示了技术与经济之间复杂的关系。
黄亚生表示,中国在电动车、高铁等产品的规模化生产、商业模式以及用户体验上取得了显著成就。然而,国内消费疲软、就业形势严峻以及全要素生产力的明显下降,正成为经济发展的重大阻碍。他强调,这些问题显然并非源于创新不足,而是更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
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的数据,2023年中国发明专利申请量位居全球首位。但黄亚生提到,如果对专利质量进行严格审查,相关学术研究显示中国的专利在创新质量上并不突出。他进一步分析,中国投入巨额资金用于设备研发和基础设施建设,以实现大规模生产,但这并未有效带动就业增长、收入提升或全要素生产率的改善。
黄亚生还指出,中国经济的核心症结在于收入增长与消费需求的脱节。经济增长固然需要技术驱动,但更重要的是通过全民收入的提高来刺激消费,而在这方面,中国经济的表现并不理想。他以中国产品价格低廉和外卖服务便捷为例,坦言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因为低成本背后往往是服务提供者如快递员的巨大付出。这种忽视收入增长、一味追求低成本的经济模式,在他看来是一种畸形发展。
对于中国庞大人口被认为是低成本现象的原因这一观点,黄亚生从制度和结构角度提出了不同看法。他提到,农村土地低价转为工业用地,实际上是对工业的巨大补贴。调查显示,地方政府征地成本可能仅为卖地收入的1%到10%,这种巨大的价差成为地方财政的重要来源。而与此同时,农民人均财产性收入极低,仅约300多元人民币(约60新元),且缺乏与城市居民同等的社会保障,无法成为具备消费能力的群体。
黄亚生还提到,去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两位MIT同事曾研究过掠夺性经济制度,认为这种制度可能在短期内带来进步,但长期来看必然引发问题。他以此来类比中国当前的部分经济模式,表达了隐忧。
尽管对中国经济和政治现状感到担忧,黄亚生并不认同国际上周期性出现的“中国崩溃论”。他在1995年曾撰文《中国为什么不会崩溃》,回顾了1990年代至21世纪初,中国加入WTO、推进对外开放、国企私有化以及学术和媒体享有一定言论自由的时期。当时,尽管中国也面临诸多问题,但整体上提升了民众收入,国际环境也相对和平稳定。
然而,当前中国面临外资撤离、中美关系紧张等多重压力,黄亚生对此表示,他并不支持美国对中国的压制,也不认为中国有意挑战美国霸权。他不主张中国立即转向台湾或韩国那样的民主体制,但希望中国能逐步走向一个温和、务实的一党制度,避免在政治和经济上全面倒退。
作为一个出身湖北红色家庭的学者,黄亚生的学术生涯和公共发声始终体现出知识分子的责任感。他的祖父是中共创始党员之一,父亲是红色文学作家,而他选择通过学术研究和实证分析为社会贡献力量。黄亚生曾在哈佛大学完成博士学位,并在世界银行任职,其著作《具有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被《经济学人》评为2008年度最佳图书之一,近期作品也被《外交事务》杂志列入2023年度最佳图书。
黄亚生认为,经济自由与政治自由相辅相成,过去中国在经济改革的同时也尝试过政治改革。他对未来的乐观在于,中国人民曾经历过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这种集体记忆与封闭国家如朝鲜有本质区别。此外,中国政府的合法性依赖于经济增长带来的生活改善,庞大的政府开支也需要经济支撑。因此,他预测未来两三年内,现状可能发生变化,改善与西方的关系或许是一条出路。
针对国际关系,黄亚生建议中国抓住美国新政府上台的契机,通过政策调整改善与西方的互动,例如减少与俄罗斯的紧密联系以改变欧洲看法,或在东南亚问题上采取更为克制的态度。他强调,提升内部消费是一个漫长过程,而外部消费更多取决于政策而非市场,若能改善对外关系,经济困境至少不会恶化。
此外,黄亚生近年将研究目光转向东南亚,并在MIT开设首门关于东南亚的课程,鼓励学生为当地企业提供咨询。他认为,在全球化转向“逆中国化”的背景下,东南亚可能迎来新的发展机遇,而新加坡应在此过程中发挥更大作用。
黄亚生最后提醒,无论是中国自身还是外部的过度吹捧,都需清醒认识到中国与美国在人均GDP和家庭收入上的巨大差距。他呼吁以理性的民族主义视角,关注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而非单纯追求总量数据的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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