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艺术家在巴黎：1920-1940年代的文化交融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巴黎，这座城市成为了一个汇聚多元文化的“他者之城”。据统计，1931年，巴黎的外国居民占比已达9%，其中包括众多来自亚洲的艺术家。新加坡国家美术馆特别推出展览“他者之城——亚洲艺术家在巴黎1920s–1940s”，深入探讨了这一时期亚洲艺术家在这座城市中的生活、创作与展览经历，重新审视巴黎现代艺术史的重要篇章。

展览总策展人菲比·斯科特（Phoebe Scott）在媒体活动中提到，这些亚洲艺术家并未在巴黎被完全“同化”。相反，他们通过与法国观众的互动，以独特的“他者”视角重新审视自身及文化根源。对他们而言，巴黎并非单纯的浪漫之都，而是一个充满机遇却也存在种族偏见等多重挑战的地方。

自画像中的文化对话

早在1920年代之前，巴黎已对亚洲艺术展现出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在1925年的巴黎国际装饰艺术与现代工业艺术博览会后，法国社会对“异域风情”的热情被点燃。这种风情多指来自亚洲和非洲的艺术形式与材质。亚洲艺术家在面对充满期待的目光时，通过自画像回应对他们的注视，展现自我表达与文化身份。

其中，日本艺术家藤田嗣治在1920年代已成为巴黎艺术圈的焦点人物。他在与猫的自画像中呈现了标志性的“锅盖头”和圆框眼镜形象，采用细腻的黑墨线条勾勒于粉白背景，展现独特的创新技法。越南艺术家梅忠恕则以绢本设色创作自画像，塑造出叼着香烟、眉间带着戏谑的波西米亚艺术家形象。韩国艺术家裵云成的自画像既有西装革履的现代造型，也有身着传统韩国萨满服饰的呈现。而中国艺术家潘玉良的《执扇自画像》中，虽手持传统折扇，却以短发波波头展现摩登女性的风采。

聚焦日中越艺术家的艺术足迹

本次展览共展出96位活跃于1920至1940年代巴黎的亚洲艺术家的220件作品及200件文献档案和照片，特别关注数量与影响力突出的日本、中国和越南艺术家。数据显示，1927至1929年间，巴黎曾居住着近200名日本艺术家，但到1930年代末人数有所减少。同期，约30名中国学生在巴黎国立美术专科学校学习。而1930年代，七位毕业于河内印度支那美术学院的越南艺术家来到巴黎，同时更多越南艺术家的作品也在巴黎展出和销售。

巴黎：殖民与反殖民的交汇点

作为法属殖民帝国的中心，巴黎不仅是殖民宣传的舞台，也见证了反殖民斗争的发生。1931年的巴黎国际殖民博览会吸引了超过800万观众，越南艺术家黎谱、阮范政和武高谈等人的现代艺术作品在会上首次获得国际关注。同时，殖民地艺术品常在巴黎的特设沙龙展出。与此形成对比的是，越南未来的领导人胡志明通过漫画和文字揭露殖民压迫，而法国超现实主义团体与法国共产党则策划了反殖民博览会“殖民地的真相”，表达对抗之声。

装饰艺术与亚洲工匠的影响

当时，巴黎被誉为“世界工坊”，装饰艺术新风格风靡一时，尤其是漆器工艺备受推崇。越南移民工匠在巴黎漆器行业中表现出色，人数可能高达数百，许多人甚至创办了自己的漆器与装饰艺术企业。法国设计大师让·杜南（Jean Dunand）在战时雇佣越南工匠以漆艺处理战斗机机翼，战后转而制作花瓶、家具和装饰品，尤其以大型漆屏风闻名。越南艺术家黎谱在1931年巴黎国际殖民博览会上展出的早期现代漆画作品，以及日本漆艺家菅原精造和滨中胜的独特创作，都展现了亚洲工艺与法国设计的融合。“亚洲风情”也渗透至时装、珠宝（如卡地亚）和陶瓷等多个领域。

舞台上的亚洲风采

随着博览会的举办，亚洲舞蹈也进入巴黎的夜总会、音乐厅和剧院，印尼的拉登·马斯·约贾纳、日本的小森敏以及印度的乌达伊·尚卡等艺术家通过演出展现了亚洲文化的魅力。他们的作品在普及性、创新性与异域风情之间找到平衡，成功推动了新编舞形式的发展。本次展览也呈现了他们的演出片段与相关文献照片。

博物馆收藏中的亚洲印迹

展览还展示了亚洲艺术家在塞纳河畔的商业画廊、博物馆及大型评审沙龙中的艺术探索。1920至1930年代，国立网球场现代美术馆（Musée du Jeu de Paume）专注于展示和收藏“当代外国艺术流派”。1929年，在日本政府支持下，该馆举办了“日本美术展：当代古典派”，聚焦日本画。1933年，中国艺术家徐悲鸿在无政府资助的情况下，策展“中国美术展”，展出了齐白石、张大千、高奇峰等多位中国画家的水墨作品。据策展人蔡珩博士介绍，这些展品大多被该馆收藏，为法国政府积累现代亚洲艺术藏品奠定了基础。如今，这些珍贵作品在新加坡国家美术馆重新聚首。

“回归秩序”与亚洲艺术的契合

策展人斯科特表示，一战后法国社会对希腊-罗马传统和古典艺术重新燃起兴趣，强调现实主义与和谐的“回归秩序”艺术趋势，与许多亚洲艺术家的具象和学院派风格相呼应，赢得了广泛认可。例如，越南艺术家黎谱的绢画《幸福的年代》（1930）不仅获奖，更促使他最终定居巴黎。展览还呈现了越南艺术家武高谈的绢画《大官》、梅忠恕的《歌手》，以及韩国艺术家裵云成的作品。此外，新加坡艺术家张荔英、中国艺术家刘海粟、刘抗及陈人浩的旅欧时期创作也在展出之列。

蒙帕纳斯的艺术聚点

展览中“工作室与街头”部分展现了蒙帕纳斯（Montparnasse）作为艺术家聚集地的独特魅力。这里有画室、前卫艺术学校和能容纳上千人的咖啡馆，成为艺术家交流的中心。藤田嗣治曾在1929年描述，艺术家们可以整天只点一杯咖啡，就在咖啡馆畅聊艺术。本展还通过1926年“‘游牧群’舞会”的黑白影像，展现了艺术家们为筹集创作资金举办的年度舞会场景。许多艺术家的作品也记录了他们居住的街头风景与遇见的人物。

“巴黎画派”的多元探索

1920年代初，“巴黎画派”这一名称开始流行，用以指代活跃在巴黎的外国艺术家群体。尽管他们的艺术风格各异，但普遍关注具象表现，并在现代艺术实验中寻求突破。本次展览展出了常玉的17幅作品，其裸体速写、油画及静物画以简洁的形式和构图表达内在情感，与潘玉良的《春之歌》、藤田嗣治的金色女裸体画形成对比，展现出各自独特的艺术语言。

本次展览从即日起至8月17日，每天上午10时至晚上7时，在新加坡国家美术馆三楼新电信特展厅（地址：1 St. Andrew’s Road S178957）举行。门票价格为新加坡公民与居民每人15元，非居民25元，可通过官网nationalgallery.sg购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