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乙版《雷雨》新解读有何亮点与争议?
近期在新加坡结束亚洲巡演的《雷雨》,由导演李六乙带来全新视角和独特诠释。这部已有超过90年历史的经典剧作,曾有多个版本和改编,承载了过去众多创作者的艺术痕迹。对于熟悉《雷雨》的观众来说,或许对这部作品的呈现方式有一定的期待;而对于新观众而言,这一版本的理解门槛可能稍高。
李六乙在创作中展现了独特的解构能力,在保留经典内核的同时大胆创新。剧中序幕与尾声将故事的时空拉伸拓展,通过十年后除夕夜的场景,回顾周家当年的巨大变故。无论是存活还是逝去的人物,最终都在一片雪景中沉静地面对过往,传递出一种悲悯的情感。这种设计与剧作家曹禺在《雷雨》序言中提到的“以悲悯之心看待剧中人”的理念相呼应。剧末,修女与周朴园交替诵读《圣经》中的《雅歌》和《启示录》,通过“佳偶、良人”与“古蛇、魔鬼”等意象,暗示剧中人物因罪孽而扭曲的关系,以及罪与罚的轮回,最终以冬雪象征宽恕与净化。
创新呈现:隐喻与冷静的处理方式
与其他版本不同,李六乙对剧中关键人物周冲、四凤、周萍的死亡场景进行了改编。传统的剧情明确交代了他们的结局:四凤触电身亡,周冲救人时一同殒命,周萍则选择自尽。然而在新版本中,导演以隐喻手法处理这一悲剧,死亡的瞬间并未直接展现,而是通过三人手叠在一起、周萍做出自尽姿态,随后伴随着一声雷响(全剧唯一雷声)暗示结局。死后,三人依旧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剧情发展。这种冷处理的风格虽有意为观众留出想象空间,但也让部分人感到困惑,线索过于隐晦或呈现时间过短,可能难以快速理解。相比歇斯底里的情绪爆发,淡化悲剧的处理或许更具震撼力,但前提是需要在情感铺垫上更为扎实,让观众更好地消化角色从震惊到冷静的转变。
非线性叙事与舞台设计的匠心
李六乙打造了一个非线性的时空叙事结构。剧中人物即便未到出场时机,往往仍会留在舞台上,默默观察事件进展,与其他角色产生微妙的互动。例如,周朴园曾坐在观众视线范围内,凝视家中发生的一切;周冲向母亲繁漪坦白对四凤的感情时,四凤似乎在旁倾听,并在光区外作出细微反应。这种时空交叠的设计,仿佛暗示某种潜在的因果效应,颇具神秘感。此外,舞台右侧的旋转木椅和引人注目的旋转楼梯,也为视觉效果增色不少。木椅最初似为周朴园的专属座位,象征家长权威,后来周萍与繁漪也先后坐上,仿佛成为三人复杂关系的“罪恶之椅”。而旋转楼梯虽为人物进出场提供了动态感,但其象征意义未被充分挖掘,若能与剧中隐藏的秘密或人伦纠葛更紧密结合,或许能发挥更大作用。
人物关系的深刻刻画与演员表现
这一版本在人物关系上颇下功夫,展现出较强的深度。例如,繁漪与周萍之间既有怨恨与诅咒,又夹杂一丝温情,周萍对繁漪的态度从粗暴到安慰,形成鲜明对比,凸显两人关系的复杂性。另一场父子戏中,周冲半跪于周朴园膝前,父亲欲抚摸其头却始终未能触及,传递出两人情感的疏离与遗憾。演员阵容的表现也令人印象深刻,尽管三小时的演出对体力与专注力要求极高,下半场部分演员能量稍显不均,但整体依旧可圈可点。胡军饰演的周朴园在面对侍萍重逢及尾声走向雪景的背影戏中,展现了角色的冷酷与温情并存的特质。卢芳扮演的繁漪则精准把握人物情绪,特别是在表现疯狂与绝望时,通过舞动风衣、念出“侍萍”之名并利落甩衣的动作,将情绪推向高潮,干脆利落。
年代差异与观众共情的挑战
值得一提的是,剧中部分台词因年代差异和表达习惯的变化,引发了观众的笑场。例如侍萍感叹“天啊!”或“我是在做梦吗?”等原本充满命运悲怆的语句,却意外成为笑点。这或许与流行文化中对类似表达的调侃有关,导致部分观众难以完全共情。此外,导演在揭露真相的场景中采用了独特的间离手法,例如繁漪将四凤、周萍、侍萍逐一牵至台前“亮相”,类似娱乐节目介绍嘉宾的方式,营造出诡异氛围,但随后两人的死亡处理过于冷静,未能延续这种氛围的张力,略显遗憾。
台词与剧情结构的创新尝试
在新版《雷雨》中,部分人物台词被拆分并重新分配到不同场次,带来新鲜感。例如周冲请求父亲用一半学费资助他人时,周朴园的回应“你说说看,兴许我会答应”被提前至第一幕开头重复一次,使得父亲形象更为立体。这样的处理让人物塑造更加饱满,也为观众提供了更丰富的解读维度。
总体而言,李六乙版《雷雨》在经典与创新之间寻找平衡,展现了导演对作品的深刻思考与独特视角。尽管部分隐喻和冷处理的方式可能让观众感到陌生,但其在人物关系刻画、舞台设计及非线性叙事上的尝试,仍为这部经典剧目注入了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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