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西南联大解聘的两名教授,一个无双风流,一个狂傲不羁
西南联大,可以说是中国教育史上无法逾越的一座丰碑。
1937年11月1日创办,1946年7月31日撤销,虽只存在不到9年时间,却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卓越人才。
西南联大的校友之中,就有174人当选为“两院”院士。
杨振宁、李政道,这两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出自西南联大。
黄昆、刘东生、叶笃正、吴征镒、郑哲敏,这几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出自西南联大。
邓稼先、朱光亚、王希季、赵九章、郭永怀、屠守锷、杨嘉墀、陈芳允,这几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也出自西南联大。
......
可以说,就算是放眼全球,也找不出西南联大这样牛气的大学。
西南联大的教授、副教授约300余人,朱自清、胡适、闻一多、陈寅恪、钱钟书、华罗庚、陈省身等人都在西南联大任教,可谓是大师当道、大神云集。
而鲜为人知的是,在西南联大的校史上,也出现过两位名教授被解聘的事件。
被解聘的二人,是罗隆基与刘文典。
一个是誓将恋爱进行到底、醉心政治的风流才子,一个是迷恋烟土、桀骜不羁的狷狂文士。
1896年,罗隆基出生于江西安福,其父罗念祖既是清末秀才,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曾在家乡大兴私塾。
自幼受到父亲的熏陶,罗隆基对古文、古典诗词等极为爱好,加之天资聪颖,在当地也有“神童”之称。
1913年,17岁的罗隆基以江西总分第一的好成绩,考入了清华留美预备学校。
1921年,25岁的罗隆基公费留美学习,先后于威斯康星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政治学。
其后,出于对英国政治学家拉斯基的崇慕,罗隆基又留学于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成为了拉斯基的得意门生,并取得政治学博士学位。
留学英美多年,罗隆基与孙科、宋子文、彭学沛等人关系良好,而这些人又多是民国政要,这也为罗隆基的从政之路打下了良好基础。
1928年回国之后,醉心政治的罗隆基迅速成为“人权派”代表人物,他对英美的“民主政治”、“议会制度”等极为推崇,极度痴迷于个人主义与自由思想。
也就在这一年,罗隆基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
罗隆基的第一任妻子名为张舜琴,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其父张永福是新加坡橡胶行业的大佬,也是孙中山、黄兴等人从事革命的赞助人之一。
在外人看来,一个是才华横溢的才子,一个是时尚知性的佳人,这本应是天作之合。
两人的婚礼,也曾在新加坡当地引起巨大轰动,许多媒体几乎都是用一个整版进行报道。
然而,他们的婚姻并非幸福圆满。
罗隆基追求的是一种个人主义的自由,而张舜琴自小出生于大户人家,自然也颇有些任性娇惯,二人常因生活琐事而吵架,甚至动起了手。
罗隆基在上海光华大学的学生沈云龙曾回忆说:“罗先生和他的夫人,常常双双请假,过几日便见他面部裹着纱布绷带前来上课,同学们常常背后窃笑。”
1929年,张舜琴生下女儿,但这孩子的降临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欢声笑语。
对于如何照料女儿一事,两人又起了分歧。
罗隆基提议找保姆,张舜琴坚持国外“科学育婴法”,就在两人尚未吵出个胜负的时候,刚出生的女儿却已夭折,两人矛盾再次升级。
1931年,身心俱疲的张舜琴离开上海回了新加坡,两人宣告分居。
晚年张舜琴与她的儿子
在张舜琴看来,短暂的分开或许能让夫妻之间彼此冷静,但对于罗隆基来说,他却是直接就起飞了。
分居不久,罗隆基开始向另一个女人展开了猛烈追求,这个女人便是张幼仪,是徐志摩的前妻。
张幼仪本就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而离婚的,她深刻理解那种痛苦,她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插足于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因此断然拒绝了罗隆基。
张幼仪
也因此事,罗隆基与徐志摩的关系变得恶劣。
在此之前,受胡适、梁实秋等人的委托,罗隆基曾出任《新月》杂志主编,撰写了《平等的呼吁》、《服从的危险》等多篇政论。
与徐志摩闹矛盾之后,罗隆基便辞去了《新月》总编辑的职务,并于1932年到天津担任《益世报》的社论总撰,兼任南开大学政治系的教授,因其才华出众,也受到了校长张伯苓的赏识。
罗隆基没有因为张幼仪的拒绝而消沉,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姑娘身上,这个姑娘便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王右家。
王右家
王右家是民国时期的大美女,也是出名的“交际花”,出自北洋政府的旧官僚世家,她在留学美国之前,曾与自己干妈的儿子订下了婚约。
但王右家留学归来之后,就与罗隆基搅到了一块,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点:对爱情充满向往,享受恋爱过程而不追求结果。
在罗隆基的诱惑与鼓舞之下,王右家不顾一切地随他到了天津。
一个还未离婚,一个还没解除订婚,他们就此同居到了一块。
此举一出,舆论哗然,王右家的父亲宣布与女儿断绝关系,至死没有原谅她。
1938年,对罗隆基满是失望的张舜琴也寻到了新的伴侣,终于答应了与罗隆基离婚。
罗隆基与王右家在同居数年之后,总算是真正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但显然,崇尚“感情多元论”的罗隆基,自然不会因为第二次婚姻而收起自己的风流。
罗隆基四处寻情,王右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自信丈夫只是逢场作戏,在外玩累了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的。
在罗隆基的众多风流债中,不乏已婚女性,其中就包括了已经嫁做人妇的杨云慧,杨云慧是杨度之女,也是出自于大户人家。
1943年,杨云慧与罗隆基闹翻了,便找到了王右家,想要取回自己曾经写给罗隆基的情书。
王右家出于好奇,便在两人的诸多情书中随便取了一封来看,这才得知罗、杨二人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二人都想各自离婚之后再结婚。
心高气傲的王右家彻底怒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罗隆基。
为此,罗隆基还曾在《无家可归》中写道:“她是坐飞机走的,如今我望着天空就害怕,云彩中仿佛有无数的她在望着我似的。”
然而,在写完这段看似痴情的文字之后,罗隆基还是选择了继续放飞自我。
在西南联大期间,凡是稍有姿色,凡是家境比较富裕,这些女生大多都被罗隆基追求过。
在逛街时,罗隆基还曾尾随一位颇具风韵的少妇,搭话无果之后,见到少妇购买果品时又想替她付钱,终于引得少妇对他破口大骂,闹得沸沸扬扬。
在罗隆基的一生之中,有着许多的情史风流债。
杨度之女杨云慧,彭老总的妻妹浦熙修,自己的秘书邵云慈,康有为的外孙女罗凤仪等等,罗隆基与她们都有过交往,除此之外还有“以身相献”的,有“我爱恋过”的,有“在虹桥互吻”的,有“极为亲热”的,有“让我吻她”的......
罗隆基与浦熙修
也因这样的风流浪荡,罗隆基虽然文笔极佳且又能言善辩,但他在西南联大任教授课时,听他讲课的学生并不多。
罗隆基的公众形象并不好,好朋友梁实秋曾如此挖苦他道:“才高于学,学高于品。”
作为他的学生,储安平也对罗隆基作了评价:“最大的弱点,是德不济才。”
罗隆基被西南联大解聘,这或许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该是因他满心痴迷于政治。
罗隆基是民盟的重要创始人,抗战后期的时候,曾在西南联大大力发展民盟组织。
比起授课任教,他显然更青睐于官场,这或许才是他被西南联大解聘的主要原因。
相比罗隆基的风流成性、醉心政治,另一个被西南联大解聘的教授刘文典,则是一个纯粹的狷狂文士,他的身上有着一种罕见的狂放不羁、桀骜不驯。
1889年,刘文典出生于安徽合肥。
17岁的时候,刘文典进入芜湖安徽公学学习,得到了该校教师陈独秀、刘师培的赏识。
1907年,刘文典加入了中国同盟会,后赴日本留学。
辛亥革命爆发之后,满腔热血的刘文典回到上海,担任《民立报》的编辑。
1913年,刘文典二渡日本,于一年之后加入中华革命党,担任孙中山的秘书。
1916年,刘文典再次回国,于北京大学任教,研究诸子著作。
1923年,师从章太炎的他,以一部《淮南鸿烈集解》引起了整个学术界的巨大轰动,一举成名。
此后,古典文学造诣深厚的他,又完成了《庄子》与《说苑》等校勘,逐渐在学术界奠定了地位。
伴随着他学术声望与日渐隆的,还有他的狂傲与风骨。
1927年,刘文典出任安徽大学的校长,刚好遇到学生闹学潮,此时恰逢蒋介石在安庆视察,两人便见了一面。
蒋介石第一次见到不修边幅的刘文典时,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是刘文典么?”
刘文典也没给他好脸色,当即回怼道:“你就是蒋介石么?”
在谈到学生闹学潮时,刘文典表示学校里只有老师和学生,没有什么共产党,让蒋介石带好自己的兵,自己会对学校的师生负责。
被激怒的蒋介石拍案而起,怒斥刘文典是一名“学阀”。
刘文典不甘示弱,也指着蒋介石的鼻子骂他:“说我是学阀,我看你像是新军阀,我跟着总理(孙中山)的时候,哪里有你?”
骂着骂着,刘文典还想扑上去揍蒋介石一顿,结果自然就被卫兵给拖了下去。
1937年,北平沦陷之后,刘文典未能在第一时间撤离,日本人知道他是知名学者,便想对他进行游说,让他继续留在北大任教。
刘文典严词拒绝,并痛斥了上门的说客:“国家民族是大节,这是马虎不得的,读书人要爱惜羽毛,洁身自好!”
日本人眼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派出宪兵抄了刘文典的家,限制了他的自由。
刘文典毫不屈服,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前,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对着日本人冷眼斜视。
宪兵队长连声质问,刘文典只是不答,翻译官气得大骂道:“你是留日的学生,太君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刘文典丝毫无惧,冷哼道:“国难当头,我以发夷声为耻!”
刘文典的堂弟靠着日军谋了一份差事,刘文典便拒绝与他同桌吃饭,并毫不客气地说道:“新贵往来,不利于著书。”
自此之后,当堂弟再来找他时,刘文典都选择了闭门不见。
最终在友人的帮助下,刘文典总算平安地撤离了北平,千里辗转抵达西南联大。
刘文典的狂傲,不仅是一种不畏强权的傲骨,还是一种对于自己才华的傲气。
每次一上《庄子》课,刘文典总会在开头就说一句:“《庄子》嘛,我是不懂的。”
看到台下都是一阵无语之后,他又会补上一句:“那自然也就没人懂了。”
曾经有人问他古今治庄子者的得失,刘文典一开口就是王炸:“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人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庄子本人,一个是刘文典,半个是所有研究《庄子》的人。”
在授课的时候,刘文典都会告诉前来听课的学生:“我所讲的,一定是别人没有的。别人讲过的,我是不屑于再讲的。”
1943年至1944年,吴宓为西南联大的代理外文系主任,他是一位炙手可热的红学大师。
而对于《红楼梦》,刘文典自信可以讲得比吴宓好,便在吴宓开始《红楼梦》讲座时,自己也开课讲起红学,公开打起擂台。
许多学生都是抱着听听看的态度,来听刘文典讲红学,不觉都被他别具一格的授课方式所吸引。
对此,吴宓也感到极为好奇,后来便跑去旁听刘文典讲课。
刘文典讲到兴起时,还不忘停下问吴宓感觉如何。
看到吴宓起立回答“高见甚好”的时候,刘文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讲课。
不仅是吴宓这样的国学大师,还有朱自清、闻一多、沈从文这些人,几乎都被刘文典的狂傲怼过。
尤其是沈从文,几乎被刘文典说成了一文不值。
在沈从文受聘为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的时候,刘文典极为反对,他认为沈从文这样一个小学肄业的人,尽管写得了小说,但他的国学底蕴远远达不到教授水平。
刘文典愤怒地说道:“他有什么资格当教授?要是说到教授,陈寅恪可以拿到一块钱,我是一毛钱,沈从文只值一分钱!”
有一次,日军空袭昆明,防空警报大作,刘文典与学生们赶紧护送陈寅恪进行避难,路上看到沈从文也在跑,当即怒斥道:“陈先生是国粹,必须要保护,我刘文典要是被炸死了就没人讲《庄子》了,你沈从文跑什么跑?”
刘文典也曾作过自我评价:“我的缺点就是骄傲自大,但不是面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也确实如此,在面对陈寅恪的时候,刘文典就完全没有了半分狂傲。
刘文典极为敬服陈寅恪,曾称“我刘文典不及陈先生万一”、“我对陈先生不是十分佩服,而是十万分的佩服”。
很多次遭遇空袭,刘文典都要接上了陈寅恪再走。
有一次他跑了一半,又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去接出陈寅恪,并对前来接应的学生们高声呼叫:“不要管我,保住国粹要紧!”
刘文典的狂傲,并没有让他失去学生缘,反倒是很多学子都对他极为喜欢。
因为他的狂傲并非是无知者的目空一切,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他是尊师重道的,他是有着铁骨铮铮的民族大义的。
真名士,自狂狷!
像刘文典这么狂傲的,西南联大的教授中并不乏人。
譬如钱钟书先生,年轻时也曾放过狂言:“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我钱某人的导师!”
而刘文典的狂傲,也不是他被西南联大解聘的原因。
他迷恋于烟土,长期无故缺课旷工,这才使得他与西南联大无缘一路同行。
刘文典又称“二云居士”,所谓“二云”者,一是云南烟土,一是云南火腿。
烟土,即未经熬制的鸦片,刘文典的这一喜好,也使得他时常无心教学。
1943年,云南普洱磨黑镇的盐商邀请刘文典撰写墓志,并赠给他50两的烟土,刘文典因此就在磨黑镇待了数月,将学校的课程都给抛到了脑后。
左起:朱自清、罗庸、罗常培、闻一多、王力
对于刘文典这样的无故旷课行为,西南联大中文系代主任闻一多极为恼火,主张不再续聘刘文典,两人也因此大吵了一架,在场的朱自清等人完全劝不住。
最终,刘文典愤愤不平地离开了西南联大,前往云南大学中文系任教。
西南联大,是一个传奇。
虽如昙花一现,却绽放出了永恒的璀璨。
而传奇背后的这些故事,也都永伴着那道耀眼光芒,为后人所铭记,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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