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的新作《风流一代》(简称《风流》)以独特的视角,勾勒出一群在时代洪流中沉浮的青年群像。24年前,他在《站台》中通过赵涛饰演的尹瑞娟朗诵《风流歌》,讲述了一代人随风漂泊的故事;而今,《风流》延续这一主题,聚焦那批被定义为“不安分、追求自由、渴望革新”的风流一代。
在接受采访时,贾樟柯这样解读“风流一代”的含义:这是一群不甘现状、追逐更多自由的年轻人,他们的名字与革新和变革紧密相连。《风流》不仅是一段长达20年的影像旅程,也是对女主角巧巧个人情感经历的深刻记录。从《任逍遥》开始,贾樟柯用手持摄影机跟拍巧巧的生活,展现了她在时代巨浪中的挣扎与生存,正如影片英文名“Caught by the Tides”(被浪潮抓住)所揭示的那样。
不同于贾樟柯早期扎根现实主义的风格,《风流》采用了一种拼贴式的叙事手法。影片融合了《任逍遥》(2002年)和《三峡好人》(2006年)的片段,并穿插新闻素材与流行音乐,呈现出21年间世界的变迁以及巧巧在其中的命运起伏。不同素材和媒介的交织,赋予了影片丰富的互文性,增强了影像的层次感。然而,这种堆叠是否也隐含着导演对自我的某种沉迷,引发了观众的思考。
影像中的似曾相识与时空交错
《风流》通过整合过往作品的片段构建叙事,尤其以《任逍遥》和《三峡好人》的内容为核心。例如,影片第一部分展现了2001年大同街头的巧巧,她披着薄外套行走,却遭遇小混混的骚扰,最终愤怒反击,用砖头砸倒对方。这一场景让熟悉贾樟柯作品的观众不禁联想起《任逍遥》中巧巧初次与小济相遇的画面。类似的“似曾相识”(Deja vu)在影片中反复出现,形成了作品之间的深层呼应。
有趣的是,赵涛在《任逍遥》《三峡好人》和《风流》中饰演的巧巧并非同一人物,但这三个不同时空的角色似乎共享某种内在联系。《任逍遥》中的巧巧在江湖中游走,自由而快活;而在《风流》中,她的情感历程和人生沉浮被放置在21年的时间跨度中审视。如果说贾樟柯早期的作品聚焦于当下的现实,那么《风流》则更像是一场对1970年代出生一代人的总结,通过素材拼贴为巧巧这一角色注入了更深刻的意义。
媒介创新与实验性表达
《风流》在媒介运用上的创新令人印象深刻。影片中,不同时期的画面呈现出不同的画幅和质感:2001年的大同场景采用1.33:1比例,接近数码视频(DV)的粗糙质地;2006年素材为1.85:1;而2022年的画面则使用2.39:1比例,影像更为清晰。这些差异不仅标注了时空的变化,也为影片带来了一种非线性的叙事体验,增添了实验性和后现代主义的气质,仿佛为“巧巧宇宙”搭建了一个独特的框架,让观众重新审视角色的命运轨迹。
值得一提的是,如何驾驭过往的庞杂素材并将其整合成一个连贯而有意义的叙事,是《风流》的一大挑战。贾樟柯在这一过程中展现了卓越的导演功力。然而,这种拼贴技法也凸显了时空的不连贯性,甚至可能受到苏联纪录片先驱Dziga Vertov(吉加·维尔托夫)《持摄影机的人》(1929年)的影响。不过,两者的区别在于,贾樟柯的影像更多是虚构的,而维尔托夫的作品则偏向纪实。在构建“巧巧宇宙”的同时,素材的运用是否仅仅是为了丰富角色深度,还是蕴含更深层次的实验目的?这一点,或许也让观众在观影后陷入深思。
风流一代的挣扎与告白
回到“风流”的核心命题,这部影片为观众揭示了一代人在快速变化的世界中寻找自我的方式。曾经的意气风发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巧巧在人群中发出的愤怒呐喊。他们当年所呼唤的变革是否实现了?在被时间洪流不断拆解的影像中,观众看到的是一群被时代浪潮紧紧攫住的人们。《风流》或许并不完美,甚至带着某种执迷,但这种执迷,正是贾樟柯镜头下最真挚的告白。
目前,《风流一代》正在奥登剧场(Oldham Theatre)放映,感兴趣的读者可登录亚洲电影资料馆官网(asianfilmarchive.org)了解更多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