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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荷藕然:漫谈新加坡

漫谈新加坡

文/因荷藕然

五月中去了一趟新加坡。肩负着义务与责任,为的是圆87岁老人的心愿以及拙荆侄女的期盼。来到这个热带雨林城市(当然也是一个国家),没有任何违和感。

在世纪之交的前后几年里,鄙人曾多次路过新加坡,皆因新航与樟宜国际机场一直以来名列世界最佳榜首,而且新航的飞机餐,确实比其它航空公司要好那么一杯奶茶的味道。

新加坡历史短暂,1965年建国,华语成为该国四种官方语言之一。这一年我们好像正在酝酿一个要进行到底的大动作。

如今的新加坡人民和谐,宗教自由,开放兼包容。在资源贫乏、环境恶劣的状况下,其经济发展,管治水平,文化事业等已名列世界前茅,成为亚洲乃至世界的治国典范和国际大都会。袖珍之国,傲立全球。

新加坡由梵文“新加坡拉”音译而成,为“狮城”之意。地标喷水景观狮头鱼身,暗示着这个临海城市的来历。

到新加坡旅游,我不想谈行程景点,炒别人的剩饭。身体的旅行,人们说了千万次,倒是思想的旅行,各有块垒。就那么几个景点,通过观察与思考,可以重新发现这个扼马六甲海峡咽喉的小国。

新加坡地处世界格局的战略要地,历史上,朝代、领地、统治者更迭频繁。新加坡归属过周围各个时期的各个王朝与国家,曾经也是西欧几个帝国的殖民地。很多年前,我到马来西亚一侧的马六甲镇游玩,看到荷兰殖民时期的红房子,联想到去台湾淡水寻访红毛城而闭馆的往事。

也记得小时候集邮,看到过“沙捞越”的邮票。“沙捞越”作为国家早已消失,如今属马来西亚管辖。这个曾经的国家离新加坡不远。

一切都在变。不变的是这里生生不息的人民,还有下南洋后,在这里扎根的华侨。

先有家、后有国”,新加坡这个国家最能体现这种涵盖了历史、文化、政治诸方面的社会形态变迁。相较而言,家庭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组织,而国家是动态的、变更的、此消彼长的。这个老旧问题一直剪不断、理还乱,成了蛋鸡之争。

四代同堂的新加坡人,可能经历了好几个国家与朝代。

所以,国与家的概念,首先,国是历史性的,然后才是流动的,不确定的,它会随着人类文明进步逐渐消亡,由地球村取而代之。但家作为人类的基本单位,与人一起产生,它虽然原始,却有不变而存在下去的各种理由。

新加坡立国时间非常短暂,区区58年。李光耀说过一句很值得玩味的话,大意是:新加坡建国是逼出来的。

作为建国之父的李光耀,有很多传闻。传闻之一,李光耀祖籍湖北天门马湾,祖辈是敲着三棒鼓、挑着牙虫下的南洋。随着李光耀回忆录《风雨独立路》出版,传闻不攻自破。

李光耀祖籍广东梅州,客家人。他少年时,就读于当地顶尖学府莱佛士书院战后获得大英帝国女王奖学金,赴英国留学,先后就读伦敦经济学院与剑桥大学。

邓公称李光耀为“中国真正的朋友”。90年代初,在新加坡斡旋下,海峡两岸开始有序交流。

李光耀坚守“亚洲价值观”,同时借鉴外来的制度文明。

一个好的木匠,要懂得用墨斗立规矩,然后精准利用手中的工具,让好作品千秋万代。

在一颗炮弹就可以穿过东西南北的弹丸小国,李光耀奉行的是合纵连横的平衡外交。精英主义与实用主义并用。新加坡的精英们参透了世界格局的本质,只要是对国家生存有利、发展有利的,他们在夹缝中体现自己的政治智慧,游刃有余。

他们顺应世界潮流,遵循人类的发展规律,巧妙地把个人意志融合在共同的目标里,坚守专业的事由顶尖的专业人士研究、布局与定夺。

新加坡建国以华人为主体,精英们主导着政治、经济、文化、科学等方方面面。足见华人的智慧与能力。他们不用口号(口水)调制鸡汤,不让激素催生的荣光蒙蔽自己的心智,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自觉,有“兼济天下”的胸怀。

新加坡的福利制度,基本属于自己供养自己,它在最初的薪酬分配中体现出来。新加坡人有一套完善的医疗保障体系;有全民投入的教育基金;实行“居者有其屋”;养老金,每人有一个自己的户口,55岁前自动存入(由工资中扣除)不少于4万坡币,并纳入全国的公积金系统,病老无忧……

新加坡的制度设计合理、可执行,无半点虚浮。

新加坡是典型的高薪养廉国家。公务员的收入,绝对可比性世界第一。承认人性贪的原罪,然后设计有效制度约束它,新加坡做到了。只要风闻你有贪腐的意向,在社会舆论下,你也会狼狈下台,或者丢掉公职,永不录用。只要贪腐,必定重判,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所以,好的、有效的制度,可以让坏人变好;坏的、没有约束力的制度,能使好人变坏。

现代文明最大的贡献是法治,以及由此产生的所有制度。法治的本质是约束人性,规范人的行为它最大限度地杜绝了个人的任性。法治不显,派生出再多的“”也是枉然。

他们面对人性,尊重现实,不高谈梦想,而梦想就在其中了。

改革初期乃至中期,香港为突破瓶颈,学新加坡的管治经验,我们这边也曾跟进,结果从略。任何发展模式,如果只是头痛医头,不放弃固有糟粕,讳疾忌医,甚至和尚不吃素、拿墨斗的人醉心于打铁,成不了新加坡。

正如“精忠报国”,有“精忠”无“报国”,宋就亡了,原因也只有那么一个。秦桧就是个摸透了上意的打手,他报效的与国家安危无关。岳武穆以为宋高宗赵构真的如登基诏书里说的那样,“莫须有”三字就这样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了,你又如何?

旅游游的是心情。每个人看问题总有自己的局限与喜好。

尽管新加坡在新闻里频繁被提及,但真正关心的人并不多。与我们的“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山川秀美”相比,新加坡资源贫乏,连饮用水也要向自己的旧宿主马来西亚购买。但新加坡2022年人均GDP超过8万美金,亚洲排名第一,世界排名第九,是中国的6.5倍。新加坡是可以讲华语的国家,但是人们并不怎么把它放在眼里,或许我们站得高、格局大,睥睨天下。

新加坡陆地面积不到天门市的三分之一,人口不足武汉市的二分之一。然而其世界影响力在亚洲首屈一指。

虽然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能烧一个好菜,不等于能整一桌酒席,二者区别还是蛮大的。如方法得当,举一反三,能烧一个好菜的师傅,一定可以整出各种口味的佳肴来。反之,整再多的菜,菜单华丽,名目繁多,眼花缭乱会头晕,天门话叫“脑壳(kuo)疼”。

君不见全聚德每况愈下,烤着烤着,色相全变,剩下一个硬嘴壳,美其名曰老字号。

李光耀在英国剑桥受贵族教育,有中华传统文化的熏陶,在建国之初,李就有治小国、怀大局的清醒。用典严厉,现代法治结合原始惩戒,雷厉风行。新加坡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让吃香口胶的国家,有古老的鞭笞之刑,就是打屁股。曾因美国游客犯此律令,要当众鞭笞,与美国闹过一次大的外交风波。

新加坡号称花园城市。因为只有这个市,也就成了花园国家。一个热带雨林气候的国家,在没有空调的年代,一天要冲好几次澡,拜现代科技所赐,现在成了世界的宜居之地。

有人反对这个宜居冠名:这里不是雨季,就是如火炉般的炽热。哪来什么宜居?但宜不宜居,还需要心情加持。毕竟人是精神的动物。如我们打麻将,会考虑严寒和酷暑吗?饿了叫盒饭,管它地沟油、食物如猪食般难咽,三下五除二下肚,放下筷子,继续战斗,那才是一个爱好者的幸福!

新加坡的治理,既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古老智慧,又有现代文明的结晶,新加坡的城市规划很能说明这个问题。在城市的核心地段,政府拿出大片土地,建立很多公共设施。在新加坡金融中心,还保留着一片老旧的食肆,也可以称为大排档,目测大约有8亩地之大。南边一条车道,每晚封路,成为各种烧烤的天堂。东南亚美食应有尽有。饕餮之族在此大快朵颐,充满人间烟火气。这在香港是不可思议的。如果在香港,一定会被地产大鳄觊觎,成为他们囊中之物。这个食肆,我找遍周围,没有发现对应的中文名,有点失落与遗憾。

新加坡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之一,但在闹市区看不到香港那样的紧张、仄逼与匆忙。没有游人如织的感觉,人们都显得悠闲自在。在新加坡乘公交不拥挤,任何时候都有座位。外国游客可以用信用卡代替公交卡,上车拍一次,下车拍一次,但并不显示当程金额。

新加坡对车辆落地有严格的规管与限制,一张“车纸”要12万坡币,相当于人民币60万。不包括购买车的费用。有了“车纸”,才可以参与“摇号”,如果你想更快取得车牌,还可以竞价。

在新加坡,你可以用英语、粤语、华语、闽南语、潮州话、客家话、甚或马来语,找到与你聊天的对象,而且一见如故。曾有两个的士司机随口一说:我的老家在潮州;我的老家在泉州。再问,两人都在新加坡出生。新加坡人对国与家的概念如何,很难用几天的观察说清楚。于国,它的历史比三代人的传承还要短暂;于家,各国间早已互相渗透,形成了一种新的混合型文化。峇峇娘惹甚至有自己的语言,它是马来语、闽南语以及潮州话的混合体。

峇峇娘惹是土著华人的特有称呼,大多与马来人通婚,历史可上溯到明朝。

近两年,出现了现代版的下南洋,国内特殊群体蜂拥而至。由于这一现象,新加坡的楼价暴涨近三倍,租金暴涨超50%。

近几年,新加坡的各项经济发展数据均超越香港。世界金融中心地位排名早已排在香港前面。

新加坡美食可与香港美食媲美而各有千秋。但本人还是觉得香港的美食更胜一筹。新加坡美食以马来美食为基调,无辣不欢,又与云贵川湘的辣有所不同,酸甜辣适度而浓咸有余,同时融合了闽南、潮州食材的烹饪手法。新加坡人较少在家里下厨,公司食堂质素有保证,每个社区都有大片的餐饮店。除了这些福建广东与东南亚结合的美食,西方美食落户当地,也进行了改良,充满了热带雨林风味。

新加坡有一款著名的肉骨茶,其实就是客家人的猪肉汤改良而成。排骨佐以当地蒜头煮熟,采用大量的白胡椒调味去腥。所谓茶者,汤也,据说这款食物,由峇峇娘惹改良而成。

任何时候,都能看到新加坡人疏落地坐在小菜馆,慢品慢聊,很喜欢他们这种岁月静好。到处都是繁体中文招牌,与香港无异。

新加坡人很亲切,也很自豪。的士司机最能体现这一点。他们可以一路与你畅谈。对北上广深自觉了如指掌,并抢着谈自己的感受。英文、粤语、潮州话、闽南话无障碍切换。

一天早晨,我们去附近吃早餐。是一家福建华侨开的食肆,掌勺师父80岁了。我们叫的是鱼蛋粉之类。写单的是一位80岁的老婆婆,记忆力超强,记得我们每人点的单品要求。我们的早点上齐后,掌勺师父亲自来到我们面前,问我们味道如何?我们个个竖起大拇指。他很有成就感地笑了,接着如邻家大爷憋着有闽南味与客家味的华语,与我们拉起了家常。一问,他是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

在新加坡参观动物园与植物园是傍晚与夜间。据说晚上参观动物园,在世界范围内新加坡是首创与唯一。我们去参观时正逢周末,人山人海,体验非常失望。动物模糊不说,很多动物都遛班了,我想它们应该是去见周公了。

离开的那天,在新加坡最高餐厅LAVO就餐,俯瞰新加坡全境。望着望着,不知四周的尽头是云是水还是天。

期间构思了一首五律。开始只有“放纵天涯客,苍茫祖国心”一联比较满意。其它几句改来改去,总差了那么点起承转合的圆润。但对我这个功力不足而又懒惰的人来说,哪有什么精益求精?也就作罢:

社会风尘色,人情海底针。

世间烟火异,羁旅畏途深。

放纵天涯客,苍茫祖国心。

高怀消失久,晚暮入云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切皆有因果。

拙荆侄女,是香港大学与哥伦比亚大学的双料高材生,受时局影响,从香港来到新加坡。她热爱新闻工作,追求普世价值,有基于良知的勇敢、执着与悲悯。她曾扛着摄像机,从香港赴新加坡,现场报道过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新加坡的行程。这次就是她的精心安排,并全程为我们做导游,使我们在新加坡的每一天都充满喜悦,整个行程堪称完美。要感谢她。

2023-5-25

完稿于西九龙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