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许知远再出新作,游荡者继续看世界



旅行的乐趣是什么?

很多人或许会回答:出于一种打卡的满足感、想要收获一份“陌生的经验”或是纯粹的「观看的欲望」。每个人的旅行经验各不相同,乐趣也都不一样。

过去一年,许知远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足迹遍布相隔几千公里的内地小城和世界性大都市。



“在航班的餐桌上、某个县城空荡的酒吧里,或者临时租借的公寓中”,他「沉浸式 」地记述了自己在旅行过程中与他人的交往、对微末之物的沉思、对异域他乡的深入体验以及其中的“灵感与细腻”。

最近,他笔耕不辍写下的漫游随想,结成了一本散文游记《游荡集》。



本文节选《游荡集·城市漫游者》中许知远关于 13 个城市的笔记。13 座城市或其中的具体场景与建筑物的描述,也为读者建构出了 13 个进入其中的历史的和文化的坐标。

而这些看似不相关的时空位移,又都是他一以贯之的、不断探索的轨迹。

同时,在本月 27 日下午 14:00-16:00,我们将举行“穿着人字拖去游荡”的发布会,活动及报名详情请拉至文末查看。

《游荡集·城市漫游者》节选

大马士革

如今正饱受困扰的叙利亚首都

你只能前往大马士革门。暮色初降,耶路撒冷的餐厅几乎都已关闭,为了翌日的第二圣殿倒塌祭日,犹太人开始斋戒,以饥肠辘辘表现自己的虔诚。

在神圣的禁忌笼罩下,灯光下的水果摊、烤肉铺以及人群,像是一条洋溢着喜悦的暗道,许诺你能继续体验日常的诱惑。那家叫“新棕榈”的旅馆的霓虹灯,虽已残缺,仍然固执地闪烁,令你想起丰腴的老板娘、狭窄楼道里的殴斗以及一个嗜酒的落魄作家。



▲《喔!耶路撒冷》剧照

这是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聚集区,灯泡瓦数不足,暗淡的光圈让紧闭的大马士革门散发出迷离之气。据说,门前道路的确直接通往大马士革——如今正饱受内战困扰的叙利亚首都。

我没想到会在夜晚的特拉维夫

听一位香港人唱

《我为祖国献石油》

朱先生唱起了《我为祖国献石油》,到了“头戴铝盔走天涯,头顶天山鹅毛雪”时,他扬起右手,似乎丰沛感情正从胸膛溢出。他的广式普通话有些含混,声线在一些高音部分明显吃力,神情却专注异常。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夜晚的特拉维夫听到这首歌,且出自一位香港人之口。Alenby 大街上这家中餐厅有一个响亮却陈旧的名字“龙城”,店名与门口的红灯笼、墙上的书法都让你想起一个唐人街的世界。如果有一位李小龙模样的人出入,一定更为圆满。



▲ 乡愁的城市——香港·维多利亚港,摄影:终延山

特拉维夫没有唐人街,“龙城”孤零零地矗立于特拉维夫的这条干道上,与那些酒吧、比萨店、花店连成一片。在上菜的间歇,朱先生从后厨走出来。我喜欢他脸上的淡然表情,和缓的语调,像是从哪一部港片中飘出的人物,像一位厌倦了江湖纷争的退隐者。

汾阳的烟尘

《小武》在 1997 年的冬天在汾阳的西关集贸市场开拍时,这座超过 2000 年历史的古城正进入它第一轮的拆城高潮。人们准备进入新时代,所有一切昔日的痕迹都在扫清。古城墙已被拆除,城市中的老建筑则被一点点铲平。在安群雁的记忆里,此刻,汾阳的国有企业大多已经倒闭,人们拆除了旧世界,却不知道新世界在哪里。



▲ 贾樟柯《小武》剧照

9 年之后,汾阳仍在修建道路与新的楼房,但是在商业区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生气勃勃的新市镇,而是一个充满仿制品与过分喧闹的破落小镇,拥有中国所有小镇千篇一律的形式。

在入城前的转盘上,我们看到了遥指杏花村的牧童的雕塑,它平庸、肮脏,缺乏杜牧诗中的伤感与飘逸。杏花酒厂是这座小城的骄傲和最重要最稳定的财政来源,被唐代诗人杜牧盛赞的汾酒也是 1915 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金奖产品。酒厂远离城市,它可能是这座城市唯一经受住了变迁考验的元素。

从北京向西坐上 10 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太原,再坐 2 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汾阳就到了,那是另一个版本的中国故事。

南京充满了种种政治痕迹

像很多游览胜地,游客总比景观更像是主体,也像中国所有的景点一样,在中山陵门口最醒目的位置,张贴着“禁止随地吐痰与大声喧哗”的“游人须知”。在由“博爱”“天下为公”“民族”“民生”“民权”这些词构成的中山陵里,“游人须知”显得格格不入。



▲ 站在临江的码头拼贴历史 摄影:尤明慧

当然,没有人注意这些。天气炎热,我看到了裸露上身的男士,喧哗声即使到了存放孙中山遗体的墓室中也没完全消失,而每隔几分钟, 总会看到人扭头向石阶旁的草地上吐痰......

《侠隐》的主角既是侠客、投机者、抗日英雄

也是北平

出于一个过分功利的目的,我开始阅读《侠隐》。我要去采访姜文,他的新电影基于这本小说,并改成了一个毫不诗意的名字,《邪不压正》。我曾着迷于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但军队大院视角能捕捉到北平的气味吗?姜文已描述过他心目中的民国,它是黄四郎的鹅城、 马走日的上海,但它更像《动物凶猛》的延伸,富有诱惑,却不那么恰当。



▲姜文《邪不压正》剧照

《侠隐》的语调与行文,让我很快忘掉了姜文。“东单、西单、 灯市口、王府井,到处都摆着月饼、兔儿爷、菊花、供果。还有卖风筝的,卖蛐蛐儿的”“饿了就找个小馆儿,叫上几十个羊肉饺子,要不就猪肉包子,韭菜盒子。馋了就再找个地儿来碗豆汁儿,牛骨髓油茶”, 北平风味顺着纸面自然溢出,溢出的还有那些迷人的北平女人——把李天然的手按上自己胸脯的关巧红,在南下火车上抛出银色打火机的唐凤仪。

这本小说唤醒了我一种生理感受,它强烈又淡然,喧闹又静谧,紧张又闲散,古老又年轻,直截了当又暧昧不清。城中男男女女的仇恨与怀疑最终都被柔情所包裹。

小说主角既是侠客、投机者、抗日英雄,也是北平。

如果你想了解新移民

那去看看一路发

“一路发商场”的五个红色隶书的大字压在蓝色的背景下,一旁是菲律宾本地的连锁快餐店 Jollibee 的广告,它在这座由数不清的小摊位构成的三层建筑中开张了一家新店。



▲ 拉夫·迪亚兹《历史的终结》剧照

“一路发”是阿拉伯数字 168 的中文谐音,带有中国人喜欢的吉利色彩。没有宗教信仰,中国却在房屋的位置、屋内的东西的摆设、随机的数字中寻找到命运的寄托。“如果你想了解新移民,”《菲律宾星报》的专栏作家李天荣对我说,“那去看看一路发。”李天荣用英语写作,讲起中文来语速更快,他总是笑容满面,在你做出一个判断之前,他已经重复好几次“好,好,好”。他采访过菲律宾所有的重要人物,为《福布斯》分析菲律宾富豪的财产,他是本地的第 6 代华人,像本地的 200 万华人中的大多数一样,他的故乡是福建。

当时,我们坐在文华酒店的咖啡厅里探讨新一代华人移民的特性。 这一代移民是在 20 世纪 80 年代以后,中国再度打开国门之后来到此地的。“他们比我们工作更拼命,也更无所顾忌”,李天荣说新一代移民们可能 5 年前仍只是经营着一个小摊位,而现在则拥有几处地产。

另一个新加坡的故事

我从未喜欢过新加坡。在 10 年前的一次短暂行程里,那些高楼给我一种压迫感,一切过分整洁与富有秩序,无处不在的炎热与潮湿与无处不在的空调似乎让人的感受陷入感受力的停滞。只是在牛车水的街边排档喝虎牌啤酒时,我才感到一丝畅快。



▲ 目光所及便皆为灰烬——燃烧,摄影:钟延山

我的感受也深受荷兰作家 Ian Buruma(伊恩·布鲁玛)的影响,这位荷兰作家称新加坡像是一个主题公园,异议的声音被严密、有效地清除,人们在繁荣与富足中过着不健全的生活,所有的问题都被简化成技术性的问题,生活的多样性与个人自主性被极大地压抑。

但 10 年前,这些感受都是书面上的,甚至是想象出来的。而这一 次到来,我则更真实地感受到不同声音的存在,另一个被压抑的新加坡声音的存在。

90 年代初第一次吃到麦当劳的中国人

一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这是一个困惑的时刻”,Ma Thida说。

我们在 Nervin 咖啡店见面。这家落地玻璃墙的咖啡店与它所属的 Shopping Mall 都是新仰光的象征之一。

比起上一次到来,仰光似乎更有活力、更鲜亮,也更镇定。那家叫 Trader’s 的酒店重新装修,变成了 Sule 香格里拉,著名的昂山市场旁新开了新的 Parkinson 商场,它的对面又是肯德基——是这家全球连锁品牌在缅甸开的第一家店,报摊上摆出了新出的载满商业新闻的英文报纸,交通更加堵塞,一过下午 4 点,你就看到市中心变成了一个停车场......



是的,大金塔、红色袈裟的僧侣、脸上涂上“那卡塔”的少女仍带着异域风情,但你感觉得到,仰光正在朝向一个你熟悉的方向大步前进。我想在 20 世纪 80 年代第一次喝到可乐、在 90 年代初第一次吃到麦当劳的中国人一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它不是仍勉强存活的博物馆

而是一个新兴的旅游景观

我从“朝阳门”进入中华街。在纽约、曼彻斯特、墨尔本、旧金山,我都见过这雕龙刻凤、蓝红交接的高大牌楼,它们就像孙中山的“天下为公”的口号、玻璃橱窗里的烧鹅一样,是海外唐人街最显著的标志。

在横滨,华人聚集区的名字一变再变。它曾叫作唐人街,在中华民国成立后,更名为南京街。“二战”后,人们又开始叫它中华街。



比起从伦敦到曼谷的唐人街,中华街更为兴盛,仅仅牌楼就有 7 个,其中一些有着“朱雀门”“玄武门”这样的威武之名。各式料理店、杂货店一家接一家,还有着“横滨大世界”这样的综合性的消费中心,人群拥挤,散发着特别的活力。它不是仍勉强存活的博物馆,而是一个新兴的旅游景观。倘若你从横滨疏阔、寂寥的海边大道转入,更会被眼前的庞杂、喧闹、元气充沛的市民生活所感染。那个习惯的旧中国景象——三邑、四邑会馆,或是福州或潮州同乡会的建筑——倒是很少见。

在全球民主浪潮退却的时刻

这是个童话式的故事

飞机降落在埃里温的机场前,我对于亚美尼亚几乎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它在地图上的位置,有多少人口,历史源自何时。



▲ 偶入异域小巷,墙体上的巨型涂鸦陌生又新奇 摄影:尤明慧

零星的印象来自偶尔的片段,电视屏幕上的亚美尼亚大地震与两伊战争、汉城街头的学生运动,是少年记忆的一部分;研究香港史时,我记得亚美尼亚人建造了半岛酒店,在商业世界占据一席之地,他们就像犹太人、印度帕西人或潮州人一样精于计算;在读一则关于帕慕克的报道中,这位作家勇敢地指出土耳其的屠杀责任而引发争辩……

吸引我到来的则是几个月前的一场革命。Nikol Pashinyan(尼科尔·帕希尼扬),一位 43 岁的新闻记者与街头政治家,在领导了一场持续了 1 个月的和平抗议之后,迫使已经当政 10 年的独裁者辞职。在一份英文报纸上,我读到这位胡子拉碴、面带微笑的抗争者的文章,他说起甘地的非暴力哲学、曼德拉精神,他的身份戏剧性地从街头运动者变成了新总理。在全球民主浪潮退却的时刻,这是个童话式的故事。

十一

“浮月楼”三字似乎迎风摆动

江户和明治都已随风而逝

在夏日一个炎热的午后,我来到浮月楼参加它的年度游园会。这个游园会专为招待浮月楼的长期客人而设,客人们都身着西装或者和服,艺伎们分别来自东京、京都与静冈本地。



▲ 穿过历史的隧道,感受时间的重量 摄影:钟延山

带着从东照神宫漫长石阶下来的汗水,从进门起,我就开始为自己的牛仔裤、卷起袖口的衬衫以及人字拖感到不安。

十二

我们盘腿而坐

中间隔着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

“吃牛肉锅,谈论幕末维新真是一大快事。”三谷先生(三谷博,《黑船来航》作者)感慨说。牛肉锅“吱吱”作响,原本只打算留半小时的藤森先生也待了下来,似乎被越来越浓烈的高谈阔论所吸引。啤酒换成了清酒,脸颊绯红的两位教授都放松了坐姿。



作者: [日] 三谷博

启微·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12

三谷先生希望生活在维新时代,因为它可能“是一个非常动荡却快乐的时期”,他最希望自己生在一个大阪富商之家,然后做学问,参与当时的种种辩论。落合先生则说,他或许会过福泽谕吉一样的生活,专注于研究。



▲ 想象 1853 年“黑船来袭”,摄影:钟延山

十三

20 世纪 80 年代

全世界都在谈论日本的经济奇迹

本乡五町上的凤鸣馆刻意保持着昭和年代或许还有一点明治尾声的小旅馆痕迹,朴素、安静,现代消费主义尚无处容身。这两层小楼铺就着木地板,走过时发出“吱吱”声,卫生间是公用的,还有一个装有马赛克地板的公共温泉池。

这是业主的坚持。小池邦夫是凤鸣馆的第三代继承人,他是一个“庆应男孩”,中学与大学都在这所以开放、时髦、学费昂贵著称的学校度过。他毕业的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正是日本经济起飞的时刻。他前往一家日本公司的纽约办事处工作,很是享受这个城市的无拘无束。



▲ 现实与过往,重叠交错——泡沫经济后的富士山别墅区,摄影:钟延山

当他在 20 世纪 80 年代初回到东京,正是泡沫经济迅速膨胀之时,六本木的夜晚到处是挥着 1 万日元叫出租车的人,地产的价格几个月就翻一番,全世界都在谈论日本的经济奇迹,半出于继承人的责任,半出于懒惰,他放弃了大公司的工作,回来经营旅馆。



作者: 许知远

博集天卷 | 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8

我曾以 Jan Morris 和奈保尔为榜样,他们皆周游世界、饱经人事,他们能在现实与历史间自由思考,能在写作中精确捕捉当下之情绪,并探测到它的过去与未来。我期望自己能和他们一样天真又老练。

——许知远

最后,划个重点:

7 月 27 日下午 14:00-16:00,我们将举行“穿着人字拖去游荡”的发布会,欢迎你去现场,和许知远互动,听他讲讲人字拖和《游荡集》的幕后故事。



这是一场人字拖的大趴体,请一定穿人字拖入场~~

到时,发布会邀请到的重磅嘉宾《单读》主编吴琦、短视频创作者李雪琴、媒体人&作家杨潇、摄影师朱墨、资深媒体人&北平机器创始人李威将联袂惊喜到场。

“穿着人字拖去游荡” 温馨提示 tips:

谢绝空降。谢绝空降。在单向空间官方有赞店铺下单《游荡集》可免费获取入场门票。(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本周四发送确认短信,凭短信入场即可。)

现场参与观众均享酒水消费 8.8 折。

特别致谢北平机器提供本次活动场地。(北平机器 Peiping Machine,中国精酿啤酒独立品牌,致力于将中国本土和世界各地顶尖生啤与无国界美食搭配,创造极致味觉体验。)

时间:2019 年 7 月 27 日 下午 14:00-16:00

地点:北平机器工体店

地址:北京市朝阳区工体 8 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