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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丨彭愫英 : 阿夫甲(二)

彭愫英,笔名沧江霞衣,白族,云南怒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枣红》、小说集《古道碎花》《云朵上的树》、散文集《怒江记》《追风逐梦》《盐马古道》《山一程水一程——兰坪县盐马古道文化探薮》《兰馨一瓣为你开》。

下马岗前这段公路塌方,何书田带领大伙干了一个多月,他们疏通冲江河,重新挖了河道,在公路塌方处镶砌石墙,填平路基,夯实路面,公路坑洼处填上泥土。两个月后,下马岗到村里的公路修补好了。
罗晓根偷偷上了凤凰山,偷砍木材。在老窝街赶集时,他遇到几个熟人,说好只要他把木材砍好,对方来拉木材,他只管拿辛苦钱就是了。何书田得到消息后,带着村干部前去制止。半路上遇到护林员,一行人前往。在规劝罗晓根中,护林员言语过激。罗晓根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激动中,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拍向护林员头上,却错打在何书田头上,何书田当场倒地不省人事。何书田被紧急送往老窝镇医院抢救,罗晓根被老窝派出所拘捕。
三天后,何书田醒了,得知罗晓根被派出所抓起来后非常着急,一把拔下针头往外走。妻子不放心,小跑着追他。他们赶到派出所,找到所长。何书田力保罗晓根,说主要责任在于他没有把工作做到位,才引起误会和言语冲突,他负主要责任,要求派出所放人。所长听后同意释放罗晓根。罗晓根看到何书田,不说一句感谢的话,扭头就走。所长说:“这人不识好歹,连一句感谢话也不对你说。”
何书田宽厚而又沉痛地说:“让他去吧,他这是心里憋屈得慌。作为村主任,我严重失职了,没关照好和帮扶好村里的困难户。”
何书田出院后回到家里,罗晓根已经离开月舀村到外地打工去了。
月舀村紧急召开村委会会议。何书田强调村委会的作用,说村委会账面再空,也不能空了人心,冷了人心,村民事无小事,事事疼痛在每个村干部心上,月舀村委会不能是一盘散沙,应成为村民的靠山和主心骨。让月舀村脱贫,村干部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同心协力,与村民一起打好脱贫攻坚战。村干部踊跃发言,大伙提出许多中肯意见,何书田认真记录。何书田在会上提出村干部挂钩关爱村里的特困户,大伙一致同意。何书田还提出,要把村集体名下的榨油厂重新开办起来。榨油厂的停办,不利于村民加工菜籽油和核桃油。恢复榨油厂有三个好处,一是方便村民榨油,二是承包款作为村集体经济的收入,三是村委会也可以在菜籽油、核桃油上做点文章,打出月舀村的食用油品牌,占领六库市场,为村里的油菜花以及山上的核桃林打通销路。另外,属于村集体的土地承包给村民后,村民们在土地上种上木瓜,稀稀落落的木瓜树并没把土地的作用充分有效地发挥出来。在这些木瓜树下套种药材,增加土地的使用性和村民的收入。他谈了自己的想法,招商引资让药材公司来经营这些村集体土地,在保持村民承包利益基础上合作。也就是说,村民承包这些村集体土地,每亩5元作为村集体经济收入。现在,这些土地流转给药材公司来经营,地主依然是村民,木瓜树照样是村民的,但每亩流转金变成了300元,其中200元是村民的,100元作为村集体经济收入。药材公司经营这些土地,优先考虑村里人打工。土地收入增加了,又能在家门口打工,这是双赢的事。村委会会议让在场的人激动和兴奋不已,大伙纷纷赞同。这次村委会会议,还制定了村规民约,初步提出要抓好月舀村文明建设的方案。
散会后,何书田往罗老爹家走去。在村委会干部会议上,他主动挂钩罗老爹家,说晓根是他的阿夫甲,晓得这头犟驴的脾气。罗老爹在院中剁猪食,何书田把剁好的猪食拿到厨房里。厨房里有一桶拌好的猪食,何书田顺便提到猪圈倒入猪食槽,两头小猪挤挤挨挨地争着吃食。
“老爹,晓根来音信了么?”
“来过两次电话,说是边打工边往有些地方走走看看,或许能找到玉芬。愿本主保佑,让他找回玉芬。”
空气有点沉闷。何书田向罗老爹讨了烟锅,装了一袋烟吸了起来。
“你会吸旱烟了。”罗老爹惊讶地问。
“这烟劲头大,心里空时,不知不觉就会了。”何书田说。
何书田离开罗老爹家时,天还没黑尽,月亮出来了。他抬头看看月亮,月亮脸色有点黄,心事重重的样子,周边的云彩也是白里泛黄,给人的感觉是月亮生病了。
半年后,罗晓根回来了,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圈。他一脚踏进家门,揉了揉眼睛,以为眼花走错门:房顶上的瓦重新铺盖了,屋檐有裂口的椽子换掉了,屋里屋外的墙壁重新粉刷过,院墙被雨淋坏的地方修补好了。罗老爹告诉儿子,他外出的日子里,他的阿夫甲何书田不时来家里关照,帮忙干地里的活,还到镇里申请扶贫瓦,组织人翻盖房屋,院墙也是他带人来修补的。罗晓根听后眼圈湿了。
晚上,罗晓根到何书田家道歉,说他打在阿夫甲头上的那一石头不是人干的。他向何书田道谢,感谢何书田在他出门的日子照顾老爹,还为他家翻新了房子。
何书田关切地问起罗晓根外出打工的情况。罗晓根告诉他,他到了北方,在一个窑厂挖煤。一天正干着活,窑厂塌方了,幸亏他命大,被埋了三天后获救。这次塌方事故中,一起干活的工友死掉两个。死里逃生的他特别想家,也死了寻找玉芬的心,不想在外面奔波了,坐火车回到昆明,再转夜班车回到六库,搭车回到家里。
“玉芬没消息么?”
“没有。”
“大海捞针般找人也不是一个办法。我想玉芬不会不要这个家的,你做好自己,振作精神,把日子过红火了,玉芬自然就会回来了。”
“嗯,阿夫甲,我听你的。”
一个星期后,村里人告诉罗晓根,他媳妇玉芬回来了,在六库城里饮食一条街帮人干活。
罗晓根收拾行李,第二天要到六库城打工。玉芬回来了,但不肯回月舀村。他要去找回媳妇,向她认错,只要她肯回月舀村,让她打一百巴掌也愿意。帆布包里装着儿女的成绩通知单,他要告诉玉芬,儿女读书成器,盼阿妈回家,这个家不能没有她这个妈妈。如果玉芬硬是不回月舀村,也没关系,他在六库城打工,哪怕捡破烂,他也要守着玉芬,耐心地等着她肯原谅他,跟着他回家那天为止。
“吧嗒吧嗒”,罗老爹坐在火塘边,抽着烟不吭声。
“噗噗噗”,铁三角上架着的水壶里水烧开了。罗晓根拿下水壶给阿爸茶杯续水,再灌入热水瓶里。灌好后,他拿着水壶到厨房打水,在院坝里碰到阿夫甲何书田,两人打了招呼。
何书田走进堂屋跟罗老爹打招呼,拿起老爹脚前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气。“真解渴啊!”他拿起热水瓶给茶杯续上水,放回老爹脚前。
罗晓根把水壶架在铁三角上。
“热水够多了。”罗老爹说。
“温着,用来洗脚。”罗晓根答,要给何书田泡茶。
“不用忙乎了,我刚喝过。”何书田指指老爹脚前的茶杯,从衣兜里拿出烟,抖出两支,让罗晓根拿了一支烟,自己也拿了一支,在火炭上点燃,抽了一口,问道,“晓根,明天你要到六库城打工?”
“是,想动员媳妇回家。”罗晓根抽着烟答。
“我动员过,玉芬硬是不回来。”何书田说,“晓根,我琢磨着她不愿意回家,就是债务压着令她难受。书生给我来电话了,他通过朋友帮忙,把你家的芸豆处理给外贸出口商,过几天他们来村里拉芸豆。”
“阿夫甲!”罗晓根激动地握住何书田的手,嘴唇翕动,不知道如何说感激的话。楼上搁着的芸豆就像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何书田突然间帮他搬开了这座山,让罗晓根喘气畅快了起来。
罗老爹声音颤抖,感激地说:“书田大侄子,你是罗家的救星。”
“老爹,这话言重了。也是机缘凑巧,书生在省里开会,到外省参观时,无意间与人闲聊,才知道人家要收购芸豆出口新加坡,呵呵,我阿夫甲的芸豆自然就有出路了。”何书田笑了起来,说,“书生问了价钱,比晓根收购价每斤贵出五角,可乐坏了。”
罗家父子连声称谢。
“晓根,凤凰山木材加工厂和煤炭厂没倒闭时,咱们一起跑车搞运输。我想,你还是把老本行捡起来吧,到六库城里给一家建筑工地拉土,如何?”何书田说。
“阿夫甲,你别逗我了,我没有车,拿啥拉土啊!”罗晓根愁苦地答,“芸豆处理了要还账,没钱买车。”
何书田为村里的事跑镇里、县里,需要车,有时在办事的路上也顺便拉点货干点私活。看到晓根发愁的样子,他说:“我当村主任后,村里的事情多,顾不上车子,闲着也是闲着,你拿去用吧,我到镇里、县里办事,搭你的便车就是了。”
“我不白用阿夫甲的车。你便宜点,六折处理给我好么?”罗晓根眼光恳请地看着何书田。
六折处理车子,这价钱低的让人难以接受,何书田有点心疼,但看到破罐子破摔的阿夫甲罗晓根眼里燃着希望的光,何书田咬了咬牙,说:“行。你去城里干活,早日接回玉芬。”
“嗯。阿夫甲,你对我家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一辈子感激不尽。”罗晓根激动地握住何书田的手说。
“说啥感激的话啊,咱俩是阿夫甲,互相帮扶嘛。”
“喝口茶吧。”罗老爹把茶杯递给何书田,感激地说,“让贤侄费心了。”
“老爹,我是村主任,这是我应该做的。”何书田双手接过茶杯说。
何书田跑到镇里、县里的次数多了起来,他不再是闷葫芦,而是滔滔不绝地陈述治村计划,努力争取项目资金。小车陆续开到月舀村,小额信贷、无息贷款相继拨到了村里。新农村建设改变村容村貌,有的村庄跟镇里讨价还价,尽可能多讨得一些水泥和补助款,何书田却不一样,镇里下拨的资金,他尽可能多办事,两栋房子的改造钱用成改造三栋房子的了,颇得镇领导好评。
芸豆处理后,罗晓根还清债务。村委会帮助罗晓根分别贷了小额信贷和无息贷款,他把车钱给何书田家送去。开着属于自己的车,晓根到六库城里打工底气足,有使不完的劲。
车子被贱卖了,何妻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她生气地数落丈夫:“你这村主任当得够窝囊,贱卖车子,倒贴钱,你要把家底败光才心甘啊!”
“呵呵。”何书田笑了,对妻子说,“晓根那样子,咱不拉扶一把,他那个家就散了,我是村主任,我不管谁管?你是村主任的媳妇,觉悟要比一般村民高一些才行,别太小家子气哦。”
一日,何书田到六库城里办事,到兄弟何书生家住宿。弟媳妇下班回来,乐呵呵地抱着一床蚕丝被进了屋,说是请同事从大理州鹤庆县购买来的。蚕丝被在鹤庆每斤卖八十元,到六库城里就成了一百三十元一斤。六库市场上卖的蚕丝被不全是蚕丝做成,有的是丝绵做成的,假的多。蚕丝被轻而薄又保暖,六库城里人讲究,盖的被子也讲究,添置蚕丝被成了时尚,儿女结婚,准备的被子也是蚕丝被。但市场上很难买到真的蚕丝被,商店里卖的又贵,于是想法从鹤庆购买。何书田记得月舀村外就有一片桑树林,读小学时,老师曾经号召过他们勤工俭学,每人发给一些蚕种,家里曾经养过一段时间的蚕,蚕茧交给学校处理。月舀村可以养蚕并加工蚕丝被。他眼目一亮,把想法跟兄弟一说。何书生竖起大拇指说这个想法好,月舀村加工出蚕丝被后,他负责在《怒江报》刊登广告,不愁生意不上门。
何书田找到玉芬租住的屋子,动员她回村里。
“晓根来过了,但我没同意跟他回村里,也没搭理他,我们目前这样子挺好,让他磨磨性子。我们两人在城里打工,多攒一些钱,孩子们读书要花钱。”
“挣钱在那里也是挣,在家里也一样挣钱。老爹年纪大了,你们忍心把老爹一人丢在家里,还要操心地里的庄稼?”
“农忙时节,晓根会安排地里的活,阿爸不用操心。唉!我心里疙瘩解开得不彻底,解开了就回村里。”
“夫妻吵架就像鸡斗架,没有隔夜仇。芸豆处理了,债也还清了,晓根一心在外挣钱,家里需要你回去料理,他才安心。玉芬,村里的那几亩桑树,这几年搁着无用,有的人家还砍掉了,多可惜啊!村里要扩大桑树种植,我想让你回家带动村里闲着的妇女们养蚕,咱们自己加工蚕丝被供应六库市场需求。你不是养猪能手么?老窝火腿名声在外,这几年市场供不应求,你就带着妇女们在家里养蚕同时养猪,腌制老窝火腿,那样不挣钱?”
“我不会加工蚕丝被。”
“你读过高中,人聪明脑子好使。村委会送你到鹤庆学习,回来当老师,教会村里的姐妹们加工蚕丝被。”
“让我好好想想。”
“好。你何时想通了,就去找晓根,一起到村委会见我。”
一星期后,玉芬和罗晓根到村委会见何书田。何书田没有食言,通过自家兄弟何书生帮忙,联系鹤庆那边加工蚕丝被的能手,让玉芬去拜师学艺。
集体化时期,月舀村分成两个生产队,生产队的厂房在家庭承包责任田后被处理给了村里人,供销社房子也被村支书家买了,村里没有一个公用的活动场地。何书田经过村中间的小卖部,往村支书家走去。凉粉摊旁边的草坪上支着一张小木桌,几个老阿爸在玩牌。牌桌边不远,几个老阿妈坐在一家屋檐下闲聊,她们又说又唱,兴致较高。何书田想,在这里盖一个凉亭,村里老人活动有一个去处,不怕日晒和风吹雨淋。
何书田向村支书谈了村务公开的想法,以及如何一手抓经济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的设想。“你是村委会主任,咱俩是搭档,你决定的事我当然支持。”村支书不动声色说。
村支书对待何书田的态度不咸不淡,何书田的真诚和热情像碰在橡皮泥上。告别村支书,经过宽敞的院坝,何书田环顾一下,心想,这个地方,要是留给村里做活动场地该多好?走出院门,何书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长舒了一口气。
玉芬从鹤庆学艺归来,带回蚕种,分给村里愿意养蚕的妇女。村里扩大桑树种植面积,蚕茧收成时,玉芬给姐妹们传授制作蚕丝被的工艺。除了月舀村妇女,各村民小组派出妇女代表来观摩学习,培训场地成了问题。何书田意识到,月舀村要有一块活动场地。
月舀村两个最高领导者之间磕磕碰碰时有发生。
换届再次来临,按照上级党组织的意见以及全村党员和群众的意愿,何书田当选为月舀村村支书兼村委会主任。

明朝时期,大理国皇帝巡游疆土,过分水岭到老窝,统治老窝河谷的段土司进贡老窝火腿,段皇上品尝后定位为怒江美食。老窝火腿肉质鲜嫩,鲜美可口而不咸涩,香气醇厚,有着独特的熏香味,带着特有的乳酪和荞麦清香。制作老窝火腿的原料来自农家半放半养的土猪,用自家种的苞谷和野外杂草拌合作为饲料,养上三至四年,在春节来临前屠宰后再腌制。月舀村的种植业主要是水稻和苞谷,养殖业以土猪为主。月舀人把苞谷磨成沙粒状,煮熟后再喂猪。从碧罗雪山上流淌而来的冲江河,清澈的河水带着雪山神的祝福,带给月舀村福音,在老窝火腿中,尤以月舀村加工的火腿有名。
老窝火腿被注册商标后,美名远扬。南来北往的食客到怒江大峡谷吃到老窝火腿,盛赞老窝火腿的美味,想法带上一点给亲朋好友品尝,美名流入京城,流向苏杭。老窝火腿尤其在大西南负有盛名,重庆火锅城的老板长途电话向六库经销商订购老窝火腿。
一时间,老窝火腿在市场上紧俏了起来,假冒的老窝火腿充斥在六库城市场,真正的老窝火腿已经被注册商派伙计到老窝镇各村各户预先收购了。老百姓在家里卖火腿,每斤比六库城市场上还贵出两元,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为了鼓励家庭养殖业,大量腌制老窝火腿,为此,何书田想了一个点子,杀年猪时,在月舀村举办贤能媳妇评比大赛,大赛包括平时孝敬老人、教养儿女、家务料理以及家庭养殖,评委是村委会干部。月舀村的男人一般在外奔波挣钱,女人和老人留守在家,养猪基本上都是农妇干的活。家庭养殖包括土猪养殖头数、膘肥度。膘肥度的标准就是给猪放血后,刀割猪头时,一刀进入猪脖子横切过去,看油脂那层占了刀面多大位置为标准。
月舀村举办贤能媳妇评比大赛,玉芬荣获第一名。当儿媳从何书田手里接过奖状和奖品时,罗老爹眼角潮湿,感激地望向何书田。玉芬把村委会盖着大红公章的奖状双手递给公公,把奖品毛巾和铝盆递给丈夫。罗晓根激动地一把搂住妻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引得全村男女老少笑翻了天。
分水岭风景秀丽,从兰坪县和大理州来的公路交汇于此,再往老窝街和怒江州府六库城而去。六库城里的人喜欢在周末到分水岭游玩。分水岭果木中最多的就是木瓜。何书田动员村里的三户人家在分水岭开农家乐,主菜是老窝火腿和木瓜鸡,生意出奇地好。
何书田带领月舀村民委员会干部,给孤寡老人和贫困户送毛毯、香油及慰问金,给考上大学和在校成绩优异的学生发放奖学金,鼓励学生们努力学习。
自从政府加大退耕还林力度后,老窝河原先种苞谷的地方大多种上核桃树,核桃树还没长成大树前,树周围可以种苞谷,三四年后,核桃树长成大树挂果后,树下没有阳光,无法再种苞谷。没有老窝河谷种出来的苞谷饲喂土猪,别的地方种出来的苞谷饲喂土猪后,腌制的火腿失去了老窝火腿独特的味道,老窝火腿面临失传的危险,大理国皇帝定位的怒江美食老窝火腿,流传了三百多年,在此刻面临失传的危险。为此,何书田非常担心。为了打消哥哥的顾虑,何书生带着哥哥到省农科院咨询。咨询结果,解除了何书田的后顾之忧。
漫步怒江畔,何书田的思绪不断与音乐、歌声、弦子声相撞。跳舞的人群和聚在桥头随意唱摆时的人们,人心盛满欢乐。何书田在向阳桥头与一位老阿爸闲聊,情不自禁拿起老阿爸的起奔,熟练地弹了起来。起奔是傈僳族传统乐器四弦琴,与白族传统乐器三弦琴相似。何书田家墙壁上挂着一把三弦琴,他兴之所至时,取下琴来弹上一阵。弹完一首曲子,何书田把起奔还给老阿爸,礼貌地道谢,沿着江滨走廊走回兄弟家。
铁索吊桥向阳桥和重阳桥上人来人往,预应力箱型连续梁桥怒江大桥上车来车往。桥身上闪烁的彩灯与城市的霓虹交相辉映倒影江面,大怒江涌动彩色暖流。老窝河与怒江汇合处,两架大山间U型垭口,一轮明月升起来,爬升山顶。
踏着月光,何书田思绪悠远。月舀村各项建设在启动和缓步发展里,村文明建设不能掉以轻心,村文化建设得跟上来。他坐在江滨走廊一个石凳上,面对大怒江,面对老窝河,面对山顶上一轮素净的月亮,静静地吸着烟。扶持民间艺人,建起耍龙队,霸王鞭舞要在月舀村跳起来,山歌要唱响在月舀村月色里,月舀村活动场地建设势在必行。
村里的水泥亭子建起来后,何书田的目光转向大榕树照壁前的菜园地。他在菜园地和大榕树间来回走了几圈,认真查看每家种菜情况,询问菜地每年收入多少。自家的菜地也在里面,莴笋等蔬菜长势喜人。没有什么比菜地作为村里公用活动场地更合适的了。他在村委会议上谈了自己的想法,征得村干部们同意,让他们回家动员家人动员亲戚。一周后,何书田召开村务会议,陈述月舀村要建活动场地的重要性,他深情地说:“我们村物质生活不断上去了,精神生活也得跟上去,农家书屋必须建起来,乡村医疗点、基地培训站都需要场地,今后村里会不断举办培训班,比如草果种植、续断等中药材种植培训,还有雪桃、核桃嫁接等培训、养殖培训、矿石冶炼培训等,可是村里没有空地。”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眼光梭巡大伙。“咯噔”,有人心里沉了一下,心想,完蛋了,何书记办事雷厉风行,即将收成的菜,看来拿到老窝街上卖是无望了,心里肉疼,竖起耳朵听他说下去,“咱们村唯一的空地只有大榕树前的菜地了。这块菜地村委会征用了,按照菜地面积调整给大家另外的土地,菜地损失村委会适当补助一些,希望大家理解并支持。”
没有人说反对。
“给大家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蔬菜处理完,没有问题吧?”
“要不,等蔬菜卖完后再动工,怪可惜的。”有人小声说。
“村委会不是给适当的补助么?做人可不能贪心哦。”有人反驳说,“村委会决定的事不会错,还是赶紧行动处理菜吧。”
何书田率先到自家菜地里拔菜,大伙见此,纷纷下到自家菜地里拔起菜来。村委会的补贴何书田家没有领,调整的菜地离村里最远也是最差的瘦地。何妻无可奈何地说:“谁让我的男人是村主任啊!”
镇里下拨资金很快到位,菜地上的建设如火如荼。不出一年,榕树前的情景大变样,宽敞的水泥公路从村口经榕树前的照壁笔直开向村里,照壁上的“福”字面对着亭子,照壁两侧,半圆形地盖着钢筋混凝土平房,房子前是宽绰的水泥院坝,没有围墙,房子与村里的房子连成一片。培训教室宽敞明亮,农家书屋里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书,农村医疗点、会议室、党员之家等活动室齐全,榕树前的场地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去处。
活动室建立后,何书田邀请在州里、县里以及镇里工作的月舀村人回村里聚,让大伙献计献策,集思广益,讨论如何更好地让月舀村得以发展。“路”,这是提得最多的意见。月舀村的公路需要扩修且建设要一次到位,而不是修修补补过破烂日子,小家子气只会捆缚人的手脚。只有路修好了,村里的一切发展才能跟上时代步伐。
站在照壁前,何书田久久地盯着“福”字,心里鼓荡激情。月舀村离老窝镇政府不远,离怒江州府六库城也不过三个小时的路程,但因为路,使得月舀村成了被外界遗忘的世外桃源,旅游资源没能得到开发,山里的特产走出去有限,山外的资源流进来受限制。“哗啦哗啦”,山风在榕树林里闯来闯去,调皮地发出响声,呼应他的心情。他走到村口,目光顺着公路望过去,视野断在下马岗。月舀村要发展,公路建设是首要问题。改建公路,何书田暗暗下了决心。他到镇里、县里、州里跑动,争取项目资金扶持。
改建的公路规划图横穿下马岗,直线条进入月舀村,不再绕着下马岗转一个大弯,避开冲江河弯道,路程缩短两公里。改建公路牵涉到罗老爹家的稻田和坟地,稻田好办,村委会做工作调整土地,迁坟却成了难题,罗老爹是个极其迷信风水的人,对“先生”的话深信不疑,先生说过下马岗是风水宝地,让罗老爹挖坟,等于要他的命根子。
天空高远,星河穿梦。何书田打着电筒往罗老爹家走去。罗家大门虚掩,何书田推开门,脚才跨进去,手突感温热,黑狗亲热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向着灯光洞开的堂屋叫唤,告诉主人来客了。
“搞突然袭击,吓我一跳。”何书田摸了摸狗头,责怪道。
黑狗摇了摇尾巴,隐身到门后的暗影里。
烧红薯的香味扑入何书田鼻孔。火塘边烤着红薯,罗老爹坐在左边床沿上抽烟,床首墙壁靠放着拐杖。右边的沙发上坐着玉芬,织着毛衣看电视。看到何书田进来,玉芬放下毛衣,边打招呼边去沏茶。
“这么香,勾引得我肚子里的馋虫快要跳出来了。”何书田接过玉芬双手递来的茶,放在脚边,从火塘边拿起一个红薯边剥皮边说。
罗老爹往火塘边水泥地上磕烟锅头,把烟锅放在身边。
何书田咬了一口红薯,说:“真够甜的。老爹,红薯在六库市场上越来越有价了。”
“一斤卖到五块钱了。我们倒卖给菜贩子,一斤三至四块钱。”玉芬说。
“阿夫甲来了。”罗晓根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包装精美的两瓶酒,向何书田打招呼,“朋友从兰坪县给我带来古井贡酒,喝茶有啥㞗意思,咱们喝酒才带劲。”
玉芬闻言,拿来三个酒杯。
“玉芬,去厨房给我们弄一点下酒菜,今晚我要跟阿夫甲痛快喝一顿酒。”罗晓根吩咐媳妇。他打开酒,满上杯,一杯递给父亲,一杯递给何书田,拿起酒杯与他们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咂咂嘴,说,“好酒!”放下酒杯,他从火塘边拿起一个红薯,剥起皮来。
“晓根,村里成立耍龙队,龙头由你跳,你看行不?”
“我是跑运输的人,对于我来说不存在农闲时期,我的时间不保障,你是最清楚的。跳龙头你还是另外选人吧,我当替补队员得了。”
“行。你近来的生意还行吗?”
“还可以。玉芬在家里操持家务和忙地里的活,我一颗心扑在外面搞副业。”
“我在家里不比你逊色。”玉芬在厨房里油炸了一盘花生、一盘银鱼,炒了一盘青椒瘦肉,放在木托里,另放了三双筷子,双手稳稳地拿着木托走向堂屋,放在三个男人面前。她接过丈夫的话说,“我和阿爸商量好了,要扩大家庭养殖,我们想养牛。阿爸是养牛高手,我当他助手。”
“老婆,你在家养蚕,养猪,还要养牛,忙得过来么?光放牛也够呛。”罗晓根不无担忧地说。
“忙得过来的,牛可以圈养嘛。我们自己加工饲料,苞谷和苞谷杆、洋芋、红薯藤、稻谷杆、糠皮,加之山上构树多,叶子可以加工成青饲料。呵呵,咱家养牛有阿爸这位高手在,何愁养不好!我和阿爸在家里搞副业,收入不比你这外头搞副业的收入差。”玉芬说。
“很好的想法,村委会支持。”何书田说,“老爹,我有事跟你们商量。”他把月舀村公路扩修,下马岗那段路改道一事向罗家人细细说了。
“啥,迁坟?”罗老爹以为听错了。
“是的。”何书田肯定地点头,眼光恳切地望向罗老爹。
“你让我挖祖坟,那是不可能的。”罗老爹脸色铁青,断然拒绝。昨夜他梦到妻子了,她流泪对他说,不要动祖坟,祖坟风水保佑孙子孙女会成龙成凤。今天他老琢磨为何做这样的梦,敢情就是何书田来说公路改道迁坟一事了。
“阿夫甲,你带我们村走致富路,我打心底佩服。你对我家的关照和恩情,我永远感激在心。可是迁坟这件事,我们做不到,我的一双儿女在中学里念书,我们指望他们光宗耀祖,靠祖坟庇荫,他们在学校读书功课好,你要我们自断风水,那是万万不可的。”
“进村的公路,只有下马岗那段弯道日夜受河水冲击,路远不说,隔三岔五修路也是够呛。老爹是明事理的人,我想不会因为迷信‘先生’说的风水而为难书田的。我的阿夫甲,你也是好歹读书读到高中的人,识文断字,怎能迷信风水一说?孩子读书与迁坟无关。”
“同处下马岗,凭什么要我家迁坟,你家为何不迁坟?你高风亮节,站着说话不腰疼。”“啪”,急性子的罗晓根愤怒地把手里的酒杯砸在何书田脚前,生气地指着何书田说,“好端端地叫人挖自家祖坟,缺德事你莫再说了,你最好从我家走出去。”
“盅脖子,喝酒烧心发酒疯,砸杯子耍威风给谁看?”窝着一肚子火的罗老爹气往儿子身上出,顺手拿起烟锅敲向儿子。何书田急忙劝挡,烟锅头狠狠地敲打在何书田额头上,血从何书田额头流下来。
“啊!”玉芬惊呼,急忙在柜子的抽屉里拿棉签和碘酒,要给何书田止血。
何书田眼光痛苦,挡开玉芬,摇摇晃晃地走了。
“书田……”玉芬叫着想送送他。
“让他去。”罗晓根脸色铁青,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说。
“神经病。”玉芬甩开丈夫的手,生气地说,“发啥酒疯,即便天大的事发生,不能好好说话吗?”她把木托拿到厨房,在门外拿扫把和撮箕,打扫地上的碎玻璃。
罗老爹坐在床上,胡子一抖一抖,气咻咻地不说话。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半弯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幕上,显得异常孤独。何书田左手捂着额头,血从指缝间流出,滴在衣襟上。他往大榕树走去,经过活动室,农家书屋有几个年轻人在安静看书,谁也没注意到他。树荫覆盖不到照壁上,照壁上的“福”在月光里依然醒目。他往照壁右边拐去,到田头找了蒿枝嚼碎,敷在额头上,左手再捂在蒿枝上,血渐渐止住了。月光朦胧,老窝河谷披着雾纱,田野安静得就像一位处子,发出微微的呼吸。他索性在坎子上躺了下来,月光柔柔地抚摸他,安慰他不要生气。山风微微,凉意微微,额头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消失了,心里腾腾蹿起的火苗熄灭了。迷迷糊糊里,耳畔响着罗晓根的声音:“同处下马岗,凭什么要我家迁坟,你家为何不迁坟?”
何书田踏着月色回家时,妻子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上了床,没惊动她。
“你这个村干部当得真窝囊,上辈子欠罗家的账,这辈子来还债了,先是被打了一石头,差点送命,接着被敲破额头,小心下回人家往你心窝上捅刀。”妻子给何书田清洗伤口,伤口深,她心疼得直掉泪,说,“罗老爹也真是,下手真狠。你的话不甜说不到他心坎上,也没必要下这样狠手啊!”
“跟你说了几遍了,你就是记不住。老爹烟锅不是冲着我来,晓根发酒疯,老爹教训儿子,是我劝架不小心挨打的。”
“你这憨驴,莫要自欺欺人了,老爹这烟锅就是冲你来的,只是你是村支书又是村主任,他不敢打你,借机拿儿子撒气,正好你帮他儿子挡了一烟锅。”
“女人就是小心眼,分析那么多干嘛。换位想想,好端端地突然让迁坟,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要不是村里发展需要,让人家迁坟,我开得了这口么?”
“你也是为村里人又不是为自家人。”
“知道我为村里人就好,少在我耳朵边埋怨。我是村主任,挨村里人误打,证明工作没做到位,挨打活该。”
“你这村主任,真是二百五。”
“这二百五好,我乐意当。”
“一根肠子通到屁眼,跟你这二百五说不清。”
“呵呵,说不清就闭嘴。”
何书田给兄弟何书生打电话,让他周末回家一趟。
周末,何书生开车回到家。
“什么,迁坟?”何书生一听大哥的话,惊讶得茶水泼湿衣襟,怒道,“您叫我回家就是商量迁坟?咱家坟地不影响公路改道,不在规划图里,用不着迁。大哥,您是不是疯了?”
“他是吃错药得失心疯了。”当嫂子的生气地说,“罗老爹把他额头敲破了,他没本事折腾人家,只会折腾自家人。”
何书田不理会妻子,呵斥道:“婆娘家懂什么,少碎嘴。”
他向兄弟推心置腹地说了月舀村发展蓝图,说了村里人思想观念需要转变,村干部就得做出表率,他这只领头雁就得事事走在前头,事事得牺牲在别人前头。下马岗的公路不改道是不行的,晓根说得对,凭什么公路过同一座山岗,罗家就得迁坟,而何家不迁坟,这确实难以服人心。
何书生被哥哥的故园挚情和磊落情怀感动。是啊,哥哥这只领头雁要带乡亲们奔向富裕而文明的生活,就得做出牺牲,样样走在村里人前头做表率,才能号令村里人,家里人不支持他谁支持他,他这个做弟弟的不能给当哥哥的泼冷水和拖后腿。心里虽然明白这个理,但何书生情感上一时拐不过弯来。他回到六库一星期后才电话答复大哥,同意迁坟。
何书田突然到家里来,“先生”深感意外。当他听说何书田要迁下马岗自家的坟地时,惊得老花眼镜差点掉入火塘里,认为何书田当村主任变疯了。听了何书田诚恳的话后,“先生”被何书田的大仁大义感动,何书田为了村里长远利益,连占尽风水好处的坟地也肯牺牲,作为“先生”,他不计较何书田以往的态度了,他要尽平生所学为何家选一块新址。
“老爹,你帮我家选好新坟地后,你要在村里大力宣扬,何书田家新坟地的风水比月亮田那边的坟地风水好。
“为何?”“先生”不解地问。
“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何书田没正面回答,叮嘱道。
“先生”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坟地新址讲究“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先生”选了一个好日子,拿着罗盘上山了,他跑遍了月舀村周边的山岭,最终在村后的山岗上选中了新址。坟地新址鸟瞰月舀村和老窝河谷,耳听冲江河流水声,背靠碧罗雪山,何书田看了后表示满意。
何书田家迁坟这天,罗晓根开车与玉芬到六库城办事去了。罗老爹在自家院坝里心神不宁。黑狗不知好歹,围着罗老爹的裤脚撒欢。罗老爹心烦地把拐杖打在黑狗上。“汪——”,黑狗负痛逃离,站在大门口,委屈而不解地望着老主人。
下马岗何书田家墓地里,众人肃穆地看“先生”做法事。“先生”在山神树上系上一条红纸,树前摆一个小石片当祭祀台,然后摆上一杯茶、一杯酒、一个鸡蛋、一碗米饭、一片刀头肉,抱着大红公鸡,在鸡冠上掐出血后滴在山神树上,抱着公鸡跪在山神树前祷告。祷告完毕,“先生”让人把大红公鸡杀了,去了毛,整只供在山神树前。何书田眼眶潮湿,拿起锄头往父亲的坟墓挖下第一锄,众人的锄头跟着纷纷挖下去……
“‘先生’说了,何书田家新坟地风水比月亮田好……”村里议论声传入罗老爹耳朵里,也传入罗晓根耳里。罗老爹心知肚明,自阿夫甲何权辞世后,不相信“先生”一派胡言的何书田,已经让家里人断了祭拜本主和山神的习俗,何书田迁坟找“先生”看风水,既是做给他这个罗老爹看,也是安慰他这个罗老爹的。何书田为了村里的发展,做人如此,作为长辈,他这个罗老爹也要识趣才是。
清明节这天,罗老爹家到下马岗上坟,他准备了一些柳条。罗晓根不解地问:“阿爸,我们已经准备了纸串,你准备柳条干嘛,咱家用不着。”罗老爹不言语,罗晓根纳闷地把东西搬往车上。
月舀村有个不成文的风俗,清明节这天,坟头上插纸串说明祖籍是四川,坟头上插柳条说明祖籍是南京应天府。罗老爹把纸串插在自家坟头上,把柳条插在何书田家已经填平的墓穴上。坐在春阳下,他握着拐杖呆看老窝河谷,青色的田野就像一只快乐的燕子,张开翅膀俯冲向老窝河。罗老爹洒一把清泪,吩咐儿子:“晓根,回家后你备一份礼,陪阿爸到‘先生’家,请‘先生’选新坟址。”
“咱家要迁坟?”罗晓根杀鸡,闻言,手里的鸡失手落地。
罗老爹拿拐杖敲打脚下红土地,没应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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